下午两点半,贾潮江眯醒一觉起来,捧着自来水洗了把脸,又对着镜子把那顶深蓝色的帽子戴好。他是名退休的铁路工人,已年过七旬,精神却好,张嘴一说话,有些瘦削的脸上便不自禁地漾出笑意,眼里更闪着光亮儿;他的腰不弯背不驼,只要出门,总穿身铁路制服,看上去板板正正、清清爽爽的,比同龄人要年轻、干练好多。
理发箱。薛丽丽 摄
拎起那只磨得四角发白的理发箱,他打算趁天好再去地下广场看看,那里休闲的人多,兴许需要他理发的人也多。今年的3月5日是全国第60个学雷锋纪念日,也是他“学习雷锋精神,为人民义务理发”满六十载。这些年他走南闯北,足迹几乎踏遍半个中国。最让他感到骄傲的,是能为天安门国旗班的战士们理发,一理就是近三十年;那些刚强英俊的帅小伙子们啊,一想起来就让他牵念,让他满心欢喜。
这次他也早打算好了,3月5日来之前,得尽量再多出去几次,他要以实际行动,向心中那无比神圣的时刻献礼。可是,有个事儿也让他懊恼,老伙计般陪了自己七十四年的胃,竟然开始闹罢工了,折腾得他寝食难安,不得已住进了医院。一住就是二十多天,这不,刚一出院,他就又闲不住了。想想自己没闹毛病的时候多好啊,不管去哪儿,总是说走就走。远些的坐车,近处的就干脆骑上自己那辆又笨又旧的“电动大奔”。他穿街过巷,仿佛又成了曾经那个追风的少年。
想到这儿,他开始有点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了。
儿子在石家庄上班,因为不放心他,过完年后就一直没回去。一日三餐变着花样伺候着。一听他说想去广场,儿子立马笑着应承。在儿子心里,只要老爸高兴,让他干啥都行。老爸的身体状况他最清楚,可老爸心里最看重啥,他也清楚,他实在不忍心阻拦。
儿子麻利地接过他手里的理发箱,又随手拎上靠墙放着的那个缝补了几十遍的旧马扎子,一边走还不忘回身嘱咐着,让他别忘了穿上大衣。
儿子开着车,从铁南楼一路驶出来,几脚油门就到了地下广场。贾潮江靠在后座上,眯缝着眼养精神,可他那心里却在潮涌。自己这一病,儿子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了,儿子的懂得真挺让他感动,遇到知己般温暖又欣慰。
每次来地下广场,贾潮江都深受那些遛弯儿或是坐在角落里晒太阳的老人们的欢迎。老人们秋草般荒败的头发,实在让他们提不起心气,进路边那些富丽堂皇的美发馆。这段日子气温明显开始回升,贾潮江嫌身上的大衣碍手脚,便干脆脱下来往台上一放,只穿了件贴身的薄棉衣,又在外面套上了那件鲜艳的红马甲,他心里,始终深爱着那抹火一样的志愿红。
儿子在旁边紧跟着,替他摆好一条条荣誉缎带、理发箱、水杯等随身物件,又把县新时代文明实践总站给老爸做的那个新条幅挂好。贾潮江珍爱的那个雷锋头像,这次又特意印上去了。有雷锋在身边陪着他,他便觉得心里无比暖和、踏实,浑身都是劲!
那些遛弯闲聊的老人们陆续围过来,贾潮江温和地笑着,把想理发的老人往马扎上请,对于腿脚不好的,再上前搀一把。他弯下腰轻着手脚,把一块绿色和一块黄色的围布抖开,一前一后搭到老人身上,再麻利地围着衣领掖一圈;随后便一手拿起梳子,一手握着推子,开始给老人们理发了。
义务理发。薛丽丽 摄
那些或曲或直,或灰或白,或粗或细,或长或短,或软或硬的头发,在贾潮江的推剪下纷纷扬扬,像生了翅膀,有些旋着落在地上,有些则扑满他的衣袖和前襟,细细密密的。贾潮江低着头,一门心思忙碌着,竟全然不知。推剪一到他手上,也成了忠勇的兵士,他气定神闲地指挥着,真像一位志得意满的大将军。
为老人们理完发,贾潮江又拿出一柄黄把的刮刀,弓着身子屈着膝,异常细致体贴地,在那一张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游走,一边和善地微笑着,跟老人们唠起了家常。
不管是不是需要理发,只要贾潮江一来,他的身边总会渐渐围拢一圈人。他们不自禁地就被贾潮江热气腾腾的心态感染。他们大多都跟他很熟悉,有些大老远就招呼,有些干脆一步跨上前,握住他的手寒暄。听说前些日子老贾生病了,都怕他站时间长了再累着,便七嘴八舌地劝他回去。
贾潮江暖暖地笑着,干干脆脆应着,可手上的推剪却没停,因为在他心里,一个念头早已高于一切。
从1963年3月5日开始,贾潮江就立下了铮铮誓言,要向雷锋同志学习,坚持为人民服务!这誓言似蚌里含沙,他日日夜夜以心血滋养。于他而言,六十年荏苒光阴,远去的不过是岁月,永远不老的是他的壮心!
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。他说:只要我还干得动,就会坚持为人民服务;只要我还能开口说话,就会坚持宣传雷锋精神!